小生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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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开子博
跑团进行时

【兔四季】瘾/晴时雨

01.
宇佐优里将三叶四季杀掉了。

温热而粘稠的触感犹存,腥甜的血液气息争先恐后的涌进鼻腔。仅仅通过小说与电影永远无法体验到杀人的真实感受,但大抵不过是一瞬间的心动与大脑空白,手臂被神明所掌控,手中的利刃化身为统领,不需要契机与理智——然后他便成为能雕琢出最优秀作品的艺术家。

在那一刻宇佐优里听不见三叶四季因肺叶刺穿而艰难垂死的呼吸,他只觉得在自己胸腔中顽强跳动的心脏高鸣真刺耳。我或许应该感到害怕与悔恨,宇佐优里后知后觉地想。但是在将教室中迸溅到的血液擦净,将三叶四季拖到他本来的座位,让他像睡着了一样的俯卧在课桌上,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残存的理智让他想,我或许更应该对冷静的自己感到恐惧。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人的躯干又是何其脆弱柔软。随手物可以成为凶器,任何人都是潜在犯。宇佐优里终结了三叶四季的生命,也不过是好心地替谁提前完成任务。
宇佐优里将三叶四季杀掉了,本该如此。

本该如此,三叶四季的心脏在最后确确实实停止了跳动。但是,无论是谁都没有谈起那个隔壁班可怜家伙的死讯,一场风波无轰动,俨然阅读到一半的推理小说丢了结局。宇佐优里甚至以为昨天的仅是一场梦,或许这世界本没有三叶四季这个人,一切皆为自我杜撰。

不过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令梦惊醒,午休时特意到隔壁班级转了一圈,刚踏入门口就收到了昨日死于自己之手的家伙的欢迎,一如往日。

然后他听见三叶四季轻轻地对自己说,好痛苦啊、好痛苦啊、为什么宇佐君要杀掉我呢。

这时宇佐优里终于迟钝地体会到莫名其妙的恐慌,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向脑门冲去,几度令他晕眩。嬉闹的背景音成为聒噪,熟悉的脸庞化作恶鬼的狞笑,孱弱的身体仅是虚伪的表皮,三叶四季是谁?他的同学?一个杀不死的人?还是说,根本不属于人类的存在?

想到这里宇佐优里又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般的。他直视起对方包含过多天真的亮金色眼眸,那里仿佛又深藏着万千狡黠与恶意。面对轻声的质疑,抑或单纯的询问,宇佐优里没有作答,只是慢慢地勾起嘴角——一个微笑。

02.
“宇佐君体验过死亡吗?”

轻飘飘的声线在耳边跳跃,似血残阳大把大把地从窗口涌进,浇灌了一身透彻。那一天放学后的三叶四季仿佛换了个人,面容和声音皆是原样,可说出的话却令宇佐优里诧异了半晌。

“死亡是什么呢?一直不知疲倦的心脏终于得到了休息?一直高速运转的大脑突然闹别扭罢工?肢体破损后还会再生,连最重要的心脏都可以替换,那么死亡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喋喋不休的三叶四季在宇佐优里眼中看起来显得疯狂而偏执,不妙感如蔓藤攀附撷住心脏“……吵死了,我才不需要知道那种弱者才体会的东西。”

“人类总会死去,世界也将到来末日的一天。呐呐宇佐君,说不定现在的我们,正是在死后对话哦?你能确定现在的自己还活着吗,这里是所谓的现实,还是所谓的梦境?换句话说,生和死的界定在哪里?”

“……喂,你终于吃错药了吗。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家了。”

不妙感遽增的宇佐优里选择暂时回避这个看起来相当不对劲的家伙,径自越过对方离开,却在因接近而听到下一句呢喃时顿住了脚步。

“真奇怪啊……难道宇佐君是不怕死的吗。”

……

天已然有些转暗,宇佐优里独自踏上回家的路。刀具穿透身体的钝感似毒瘾,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回放。过多的血液聚成甜腻的气息令人作呕,而那张可恶的嘴脸到最后还在无畏的笑。

他突然狠狠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丢掉。

“你错了,我果然还是怕死的。”

03.
快乐是消耗品。拿孤独换取快乐,快乐之余又剩孤独,兜兜转转,终落得一身空。三叶四季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发觉自己不会死去是在十岁时,而在那之前又有多少次不知不觉的死而复生,已然无法得知。但毕竟被“朋友”亲眼目睹到不幸的死亡过程,第二天却如梦一般醒来,被他人视作怪物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昨日被高速行驶的车辆冲撞与碾压的钝痛犹存,悄然提示他这不是梦。

与其说幸运,不如说是神明最大的恶意体现。神让他拥有一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却不肯再回看他一眼。人类被送往世间后无一不被再度欢迎召回,在此看来三叶四季显然成为了弃子。

我现在是活着的吗?我现在已经死去了吗?三叶四季是特例,但他并不拥有特权。尖刃划破手腕的感觉有些道不明的奇怪,从切口处流淌下的鲜血似虫子蜿蜒爬过,然后滴答、滴答,汇聚成一滩尸体再重逢。粗绳缠绕脖颈同样会产生窒息感,毛刺探入皮肤有些细微的麻痒,却在想要笑出来时才察觉到大脑的麻痹。

人生来不是为了享受孤独,但“怪物”所拥有的只有一厢情愿的快乐与真正的孤独。最初的惊惶到彷徨与麻木的过渡让三叶四季开始厌倦疲乏,时间于他来说变得可有可无。

也许在三叶四季一成不变的生活突然增加变数是神明唯一的怜悯。他能听见自己如搁浅之鱼艰难的呼吸,他能感受到身体开始变得冷而僵硬,意识随着心跳渐弱而涣散,模糊视野的最后一眼,是宇佐优里的面无表情。

次日醒来是在自己的座位上,教室空无一人,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仍执拗地彰显存在。低头,血迹干涸的脏兮兮的制服,与衣服破口所露出的甚至连疤痕也没能留下的肌肤。但是稍微动一动,昨日的刺痛感又如约而至。
如果这副模样去面对同班同学,一定会引起骚乱呀。舌根底压住止痛片,熟悉的苦涩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即使经历了无数次死亡,那种讨厌的痛苦仍然无法习惯。缓慢直起身,距离上课的时间还算充裕,回家换一套新制服足矣。倒是宇佐君——三叶四季忍不住想——真没想到他会突然就刺过来,看见依旧活着的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抵逃不过害怕与震惊,这该是人类最正常的反应与本能,他想。

可最后落在三叶四季眼中的,却是一个微笑。

04.
一切事物皆被时间冲刷得平淡。不论是无法死亡的,还是错手杀人的;不论从最初的疑惧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不论是被害者抑或加害者,说不清的道不明的,也都在时间面前有了充分的理由。

习惯让一瞬间的心悸转为刺激大脑的快感,媒介是死亡。大抵嗜毒也不过如此,精神的麻痹与感官的真实,于两人来说皆似上瘾般的毒品。

但一直以来在二人间秘密进行的“杀戮游戏”,也许早就成为了“究竟是你先死去还是我先厌倦”的充斥着恶劣趣味且毫无意义的竞争。其实宇佐优里不曾受过挑衅——虽然一切开端的那次谈话,宇佐优里确确实实是因为面对死亡威胁的反抗,但自那之后的数次杀戮,他也真的是道不出什么个中动机。

宇佐优里第一次是大脑空白的状况下刺穿三叶四季的肺叶,却意外地在翌日见到完好无损的本该死去之人。紧接着是趁午休时紧紧扼住对方的咽喉,手心中过于纤细的脖颈,温暖与挣扎都可以切实感受得到,然后仿佛堪堪折断一根韧草,手下很快便消了动静。再之后历经接下来的数次死亡后,彼时的三叶四季终于体验到其间的乐趣,而不是昔日一味的厌恶与逃避——他不是被抛弃的存在,而是上帝的宠幸儿。

如果无法改变便将之转为兴趣,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微笑着告诉自己。不论是永远吃不完的苦药片,还是这永不终结的死亡轮回。明天将会怎样被杀掉呢,痛感的刺激与未知的死亡便是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唯一的期冀。

后来他们不止局限于学校,这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凶杀地。时间,地点,人物。黑暗的电影院中随着主角牺牲的剧情而一同从心脏涌出温热鲜血,悲情的背景音乐却一点也不适合凝在三叶四季脸上的笑容。某日的游乐园鬼屋内上演杀戮,然而无知的游客权当作过于真实的节目,身首分离过后被喷溅了一身的鲜血而浑然不觉。

“好痛啊、好痛啊,”每一次“游戏”过后三叶四季仍是悄悄地对宇佐优里说,“——但只有在宇佐君杀掉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还活着。”

05.
如预想之内的门锁声轻响,雀跃难抑制的笑容随即漾在脸上。披着清浅的月光,三叶四季撬开了宇佐优里所居住的公寓门。

血液急遽上涌,紧张而兴奋得连呼吸也不由得加速起来。莽撞却又蹑手蹑脚地潜行,最终在紧闭的卧室门前站定。

“多亏了宇佐君,我终于知道了死亡的定义。”三叶四季打开了卧室门,摇了摇手中的锐利匕首,他想。

密不透光的房间。借着一成不变的均匀呼吸声,三叶四季试探着来到床边——看来宇佐优里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潜入行动。

“死亡与生存本来就是一体的,”三叶四季想。他站在床边,想要努力看清宇佐优里的脸,但终究无果,只有黑漆漆的一片轮廓。他朝那黑暗中望了一会儿,然后高举起手中的匕首。“死亡不是心脏停止了跳动,也不是大脑终结思考。我曾尝试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死是什么,在之前,我或许会惘然,犹豫得以孤独代之。而现在,我终于可以毫不迟疑地说——它是快乐。”

利刃埋入宇佐优里的胸膛,痛苦的低吟与濒亡的喘息应声响起。他似乎试图挣扎地起身,然而血液的快速流失令他提不起力气。最后呼吸声逐渐舒缓,消失,然后房间寂静得只剩下咯咯轻笑。

良久,三叶四季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又迈着轻快的步伐扯开窗帘。月光因此一缕一缕地侵入房间映在床上,深色与浅色混作一团。

三叶四季这时终于能看清宇佐优里的脸,他不再如之前数次杀掉自己时的面无表情,甚至带有一些狰狞。

“晚安,宇佐君。”三叶四季猛的拉开窗户,突然的晚风吹得窗帘翻飞飘舞。他跃上窗台,两层楼的距离,不高也不低。

“做个好梦,然后明天见。”

End.

晴时雨

三年前我曾遇到过一只妖怪,但是自那之前抑或现在为止,除他之外我没再有幸见过其他种类的妖怪。我尚清楚记得当时的他全身拢着漆黑的斗篷,头顶撑着一把黑伞,因此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与白色的发丝便显得尤为刺目。而我那时正在家中庭院挖土播种,但那天却不是一个适合种子生长的好天气,阴沉的云压低了天空,绵长的雨三三两两从乌云缝隙里漏下来,不时的冷风吹过使得我不禁打颤。其实说来这大概是我的“魔法”,体质原因导致我很容易染上病,但所幸都是些小病小灾并非绝症才无性命之忧。或许这也可以算得上是迷信,以名字所化为替身,我一厢情愿地认为如果种下一株花草,也许我的灾难便会转移到它们的身上呢。现在想想真是残酷的想法,但可能真正有效也说不定,因为每当我病情开始好转,我亲手所植之物便衰败起来,仿佛真是替我挡了灾。

只是当时的我未曾想过创造生命再摧毁它们是何其残忍之事,直至他的突然到来才道破了我的自私。

宇佐优里自称为雨妖,就是掌管降水之类的妖怪。我曾笑道百鬼夜行中只有“雨女”,然后惨遭他不动声色的一个暴栗。但是比起雨妖,或者直接称呼他的名字,我更愿意叫他为“兔子先生”,原因无他,只是白发红眸的相貌与白兔过于相似。奇的是他似乎对我起外号这一行径并不反感,也许说不定是他也满意这个称呼,便任我这样叫。

其实庭院里闯进陌生人,还是一个行装可疑的陌生人,任谁都会戒备一阵。兔子先生便是以这种不友好的方式登场,突然出现在背后,随即对于我在阴雨天还埋下种子一事毫不留情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果真是自私的人类。”当听到我的辩解魔法论,他没有哂笑我幼稚的思想与行为,却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怔愣半晌,确实,在那之前我浅薄地将人类之外的事物降级一等,未曾想过花草的衰败正意味着面临死亡。我开始后悔,看着填了一半的土,不知是将种子拿出来,还是继续掩埋完毕才好。最终我还是选择后者,第一次格外细致地填上土壤,如同虔诚的礼拜。结束后我突然感觉头顶上雨的潮湿触感消失了,抬头才发现一片黑漆,正是兔子先生的伞。

后来与兔子先生交谈,才知道他是四处云游的一只雨妖,居无定所,乐得自由。随后他瞟了我一眼,问,既然你刚才去种花了,那么你现在是又得了病?

我点头。其实当时我的病情并不算严重,只是咳嗽,却拖到很久也不见恢复。兔子先生便没再多说什么,转眼就不见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兔子先生又来了,我正撑着伞蹲在昨天埋下种子的场所仔细端详,他就站在我身后。我便像遇见已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熟稔而惊喜地向他打招呼,说他原来还没离开这里啊。

兔子先生将伞倚在肩膀,莫名地带着点笑意。他说,我要等它发芽。

三天的交谈足够令我与兔子先生之间的关系定位从一个陌生人到朋友,而他的毒舌技能也一次一次的变本加厉。但是说实话,能碰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虽然说兔子先生是妖怪,我已经足够开心了。因为小时候同龄的孩子没有谁会愿意带一个孱弱的人东奔西跑,自己本身也没什么能力,所以可以说是心中所想的世界永远是狭隘的一隅。

第三天的时候我和兔子先生撑着伞并排坐在一边,盯着毫无破土迹象的种子发呆。突然兔子先生问我说,你喜欢阳光吗。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以肯定答案,但随后一连串的咳嗽毁掉我兴奋语调的收尾。可是兔子先生却皱起了眉,他说,他自生前就讨厌阳光,死后才化作能肆意遮掩阳光的雨妖。转眼,他又看向我,胡乱地将我本来就很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不过你这家伙不晒阳光的话会死掉吧——杂草君。”

我在当时未曾分析他话中所隐藏的意思,但翌日他便以行动告诉我,因为自那一天离开后他便没再出现过。

我不知道兔子先生去了哪里,是否依旧裹着一身黑袍,撑着黑伞。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依旧讨厌阳光。我只知道他离开后的第二天乌云流散,艳阳高照,有一缕阳光正罩在新芽之上。

现在下雨时我常常会忍不住猜测在这里留宿的是兔子先生吗,还是其他的雨妖呢。

不过我希望是兔子先生。

因为当年种下的仙客来,现在开得正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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